新疆王盛世才秘密加入苏共中共前后的几多惊人秘密

来源:2012年第6期《炎黄春秋》杂志
 
抗日战争爆发前后,一大批中共高级领导人和“左翼”文化人士去过新疆,其中包括周恩来、王明、康生、任弼时、毛泽民、陈云、李先念、邓发、周小舟、滕代远、俞秀松、陈潭秋、方志纯、孟一鸣、林基路以及杜重远、茅盾、张仲实、王为一、赵丹等等。他们有的是路过,有的是到那里工作。另外,中央红军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后,尽管只剩下三万余人,但还是组织两万多人向西挺进。因此人们自然要问:在那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为什么要作出如此选择呢?这一切,都与被称为“新疆王”的盛世才有关。

  一、1928七事变

  在介绍盛世才之前,需要先了解一下民国以来新疆的政治状况。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迪化(今乌鲁木齐)和伊犁两地的革命党人立刻发动起义经示响应。结果,迪化起义因遭到新疆巡抚袁大化的镇压而失败,伊犁的革命党人则取得胜利。1912年1月,伊犁都督府成立以后,曾经派兵进攻迪化,但由于南北议和的消息传来,双方息兵停战。不久,袁世凯任命原新疆按察使杨增新为新疆都督兼民政长,从此新疆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时代。

  杨增新(1867-1928)字子周(又字鼎臣),号荩臣,云南蒙自人。他1889年考中进士,先后在甘肃、新疆两地担任重要职务。进入民国以后,随着政局变化,他在1914年6月担任新疆将军,1916年7月担任督军,1925年1月改任督办,一直掌握着新疆的军政大权。在此期间,他完成了新疆与伊犁的统一和阿尔泰地区的统一,使新疆从四分五裂的状态下变成了西北地区的坚固屏障。不仅如此,杨增新在行政方面严厉打击贪污受贿,使官场风气为之一变;在经济方面积极创办民族工业,开垦农田,改变了财政不能自给的状况;在外交方面与苏维埃俄国友好相处,恢复了边境贸易;在民族关系方面重视与宗教界人士的合作,从而缓和了汉族与穆斯林的矛盾。这一切,既有利于维护其统治,也有利于社会稳定。

  作为中华民国的封疆大吏,杨增新始终以保持新疆的稳定和统一为使命。他深知如果新疆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他曾经说过:倘若新疆一旦政纲失握,外有强邻之虎视,内有外蒙之狼贪,恐此大好河山将沦陷于异族之手。为此,他对于大陆的政坛风云和军阀混战,采取了“认庙不认神”和“纷争莫问中原事”的态度;对大陆到达新疆的人员,则注意严加防范。北伐战争胜利后,杨增新发表承认南京国民政府的通电,因此他被任命为新疆省主席兼保安总司令。就在这时,新疆交涉署署长兼军务厅厅长樊耀南突然发动政变,将杨增新杀害。

  樊耀南(1879-1928)字早襄,湖北公安人。他18岁考中秀才,1904年被湖北选送日本官费留学,入早稻田大学学习法律。据说他是一位自奉谨慎、品学兼优、多才多艺的人。樊学成回国后正值清朝末年,因不满现实,遂在家乡设馆教书,不问政事。辛亥革命爆发后,樊耀南重出江湖,先后担任新疆法政学堂教员和民国副总统黎元洪的顾问。1917年黎元洪当了总统以后,任命他为新疆阿克苏道尹,后来又担任迪化道尹兼军务厅长、交涉署署长和俄文法政专门学校监督(校长)等职。1928年7月7日,新疆俄文法政专门学校举行首届毕业典礼,邀请杨增新等政要参加。典礼结束以后,樊耀南举行宴会。宴会期间,杨增新被樊耀南埋伏的杀手杀害。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当樊耀南以为大功告成,前往省长公署宣布自己执政时,民政厅厅长金树仁一面派部队固守要隘,保护省城,一面率省政府卫队包围了省长公署。于是,樊耀南在混战中被乱军击毙。这一事件在新疆历史上被称为“七・七事变”。当然,也有人怀疑刺杀杨增新并非樊耀南主谋,而是金树仁所为,或者是苏联在幕后操纵。

  金树仁字德庵,1883年生于甘肃河州。杨增新早年担任河州知州时,因整顿吏治,兴办书院,使金树仁受其恩惠。杨增新主政新疆后,金树仁应其召唤,于1915年西出阳关来到新疆。不久,金参加新疆全省县长考试,以优异成绩胜出,被委任为阿克苏县县长。随后他在基层历练十余年,终因政绩显著升任省公署政务厅厅长。

  对于杨增新和发生在新疆的“七・七事变”,著名考古学家徐炳昶曾有如下评价:“荩臣将军为一极精干的老吏,实属一不可多得的人才;以人种庞杂、政局不定之新疆,彼竟能随机应付,使地方安靖,洵属功多过少。不过其思想极旧,以为深闭固拒,即可成功;近二三年政治变化,尤在他意料之外,近来因应殊未适宜,故致此变。”当时,徐炳昶是北京大学教务长,同时以中国瑞典西北科学考察团中方团长的身份在新疆考察。考察期间,他与杨、樊二人多有接触。此外,他还拿杨增新与慈禧相比,说杨“思想旧,好愚民,是他极大的短处。”

  “七・七事变”以后,金树仁将樊耀南用残酷的磔刑处死,然后召开各级军政要员会议宣布事变经过。于是,他被推举为新疆省政府临时主席兼总司令。随后,南疆北疆的军事将领和少数民族的王公贵族也纷纷通电表示拥护。1928年11月17日,南京国民政府承认新疆“七・七事变”之后的现实,正式任命金树仁为新疆省政府主席。

  二、1933年的一二政变

  金树仁主政新疆后,在继承杨增新统治方略的基础上,又有很多创新。为了培养人才,他一方面派人到德国、日本留学,一方面在各县设立中学、在50户以上的村庄设立小学。为了发展经济,他在修筑公路、兴建牧场、改良品种的同时,还利用外资开发本地矿产资源。1929年甘肃大旱,他多次拨款赈济当地灾民,被誉为“恩被全陇”。

  当时新疆孤悬塞处,外敌窥伺已久,而中央政府又鞭长莫及,一旦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为了巩固国防,加强军队建设,金树仁于1930年派省府秘书长鲁效祖到上海、南京等地延揽军事人才。当时正在国民政府参谋本部担任科长的盛世才表示愿意到新疆效力,经过考察,他终于如愿以偿。这一年年底,他辞去原来职务,取道苏联抵达新疆。

  盛世才,字晋庸、又字德三,1897年(一作1895或1896)生于奉天(今辽宁)开原盛家屯。他小时候在奉天读书,后考入上海中国公学政治经济科,1917年东渡日本,入早稻田大学留学。1919年回国后弃文从武,入广东韶关讲武学堂学习。毕业后,他跟随教官郭松龄返回东北。回到东北后,郭担任了东北陆军讲武堂教官。当时张学良正在这里学习。经张学良推荐,郭松龄被张作霖任命为奉军第八旅旅长,于是盛世才在他手下当了一名排长。郭对盛非常赏识,不仅让义女邱毓芳(邱父时任团长,是盛的顶头上司)嫁给他,还举荐他到日本陆军大学深造。1925年郭松龄倒戈反奉,盛世才应召回国,在郭手下担任营长。郭松龄兵败身亡后,盛世才逃亡日本,在孙传芳、冯玉祥、蒋介石等人资助下,才完成日本陆军大学学业。1927年盛世才学成回国后,先后担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上校参谋、中央军校附设军官学校教官和参谋本部第一厅作战科长等职务。

  盛世入疆后,由于他来自南京政府参谋本部,金树仁对他颇有戒心,只给了他一个“督办公署上校参谋主任”的闲职。在此期间,盛世才委曲求全,惟命是从,想方设法获得了金树仁的信任。不久,他担任军官学校战术总教官,这为他拉拢学生、培植亲信提供了良好机会。

  1931年2月,哈密王府军官和加尼牙孜、总管尧乐博斯发动武装暴动,甘肃马仲英乘机率部入疆,致使新疆陷入大规模民族仇杀之中。为此,金树仁先后派鲁效祖和张培元为总司令、盛世才为参谋长率部前去围剿。经过几个月苦战,先后将马仲英、和加尼牙孜击败。1932年,马仲英派马世明联合和加尼牙孜进攻哈密,盛世才出任东路剿匪总指挥,又将敌人击退。1933年初,马世明率部进犯,盛世才两次解围,将马世明打败。盛世才屡战屡胜,使他获得“常胜将军”的美誉。

  1933年4月12日,新疆省政府参谋处处长陈中联合迪化县县长陶明樾、航空学校校长李笑天等人,在归化军首领巴品古特的支持下发动军事政变。“归化军”由十月革命以后流亡到新疆的白俄组成。因为这些人到达新疆后有“归化”的要求,所以金树仁便把他们武装起来为己所用。于是,人们把这支军队称之为“归化军”。归化军骁勇无比,战斗力很强。他们不仅为金树仁镇压各地暴动立下汗马功劳,也因为与金树仁的矛盾而萌发叛乱之意。

  政变爆发后,金树仁仓惶逃离迪化,并命令盛世才率部火速返回省城平叛。与此同时,政变领导人陈中也派人来到盛世才的驻地,请他支持政变,共同主持新疆局面。第二天盛世才率部达到迪化城外,但是却按兵不动。这时,陶明樾找到东北义勇军的首领郑润成,请他出兵支援。东北义勇军是“九一八”事变以后从东北流亡到新疆的一支部队,他们参战以后,迫使据守在城内的政府军很快投降,陈中等人遂控制了局面。4月14日,政变发动者召开会议,商量由谁出面维持局势。由于政变各方均没有足够实力,而盛世才却握有重兵且近在咫尺,再加上这几年他已树立一定的威信,于是大家一致推举盛世才为新疆临时督办,推举教育厅厅长刘文龙为新疆省政府临时主席。这次事件在新疆历史上被称为“四・一二政变”。

  三、盛世才控制新疆局面

  盛世才上台不久,便通过苏联驻迪化总领事向斯大林秘密提出将新疆划入苏联领土并成为其加盟共和国的要求。但由于当时中苏两国刚刚恢复外交关系,再加上鉴于1904年日俄战争的历史教训,斯大林对日本特别畏惧,如今中日两国交战在即,这将大大缓解日本对苏联的威胁,所以斯大林没有同意。

  1933年6月10日,南京中央政府派参谋本部次长黄慕松飞抵迪化,名为“宣慰”,其实是为了调查“四・一二政变”的真相。黄慕松下车伊始,便与陈中等人联系密切,从而引起盛世才的猜忌。盛世才害怕陈中等人联合黄慕松取代他的地位,便决定先发制人。6月26日,他以召开临时紧急会议为名,在督办公署埋伏杀手,将应邀前来的陈中、陶明樾、李笑天等人逮捕,随后即以“谋叛罪”将他们押到东花园击毙。于是,在盛世才的逼迫下,作为“钦差大臣”的黄慕松只好悄然返回大陆。面对这一局面,南京政府因为鞭长莫及,无可奈何,只好顺水推舟,任命盛世才为新疆督办,刘文龙为新疆省政府主席。这一年年底,盛世才又以涉嫌谋叛的罪名,将刘文龙及其全家软禁,并指定年迈多病的朱瑞墀担任省政府主席。朱瑞墀于第二年3月病死,于是盛世才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开始对新疆实行独裁统治。

  当时,新疆还有马仲英和张培元两股势力,与盛世才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马仲英原名马步英,甘肃河州人,是马步芳的堂兄弟。马仲英拥有兵力一万余人,活跃于北疆等地。张培元有八千多人,占据伊犁一带。盛世才上台以后,马仲英和张培元先后率部进攻迪化,对盛世才形成夹击之势。盛世才除了率部迎战外,还向斯大林求助。1933年10月,他派自己的外事处长以“看病”为名,到莫斯科与苏联当局接洽。随后,他从前线返回迪化,与斯大林派来的特使签订了秘密协定,其中包括苏联向盛世才提供300万卢布的军火(内有30架飞机和机枪、通讯器材)等内容。作为回报,盛世才答应向苏联出让开采黄金、石油和其他矿山的权利,并在新疆修筑一条通向苏联的铁路。此外,盛世才还答应要在新疆“推行和扶植共产主义观念”。

  在此前后,盛世才与苏联驻迪化总领事一直保持密切联系。他经常邀请总领事到家里做客,饭后还请对方参观自己的书房,并且说他在学生时代就信仰共产主义,书架上的《资本论》、《共产党宣言》和《列宁主义问题》等著作,就是他的秘密藏书和必修之课。除了这种“精神贿赂”之外,在客人离开时他还有贵重礼物相赠。因此,苏联总领事向莫斯科汇报说:盛世才相信共产主义,对马列主义研究颇有心得。(参见《斯大林、毛泽东与蒋介石》下册,第648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版)

  不久,斯大林派苏联红军进入新疆,换上中国军队的服装,先后将张培元和马仲英击败。张培元失败后被迫自杀,马仲英也退往吐鲁番、喀什一带。在此之前,盛世才还以召集军事会议为名,把东北义勇军首领郑润成等人逮捕并处以绞刑。至此,盛世才在斯大林帮助下消灭了全部异己势力,牢牢地控制了新疆的局面。

  为了帮助盛世才在新疆的统治,斯大林多次向盛世才提供巨额贷款,其中1935年8月高达500万卢布,1937年1月又提供250万卢布。另外,“斯大林应盛世才之邀,向新疆政府派遣了政治、军事、财政各方面的顾问和技术专家300余人。这些顾问中,有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过,或在苏联、共产国际工作过的,原来是中共党员而后来又转为苏共党员的中国人20余人,其中,最著名的是党的‘一大’时的共产党员、化名为王寿成的俞秀松。”(同上,第649页)

  鉴于盛世才的种种表现和斯大林的战略决策,共产国际于1934年指示中共中央要重视新疆问题,并要求把新疆作为通向苏联的国际通道。为此,张国焘在《我的回忆》中说:1935年长征期间,他与毛泽东在四川懋功会晤,并召开了军事会议。当时毛泽东提出进军陕北、夺取宁夏、从而以外蒙古为靠背的“北进计划”,而他则提出三个行动方案:一是向川北、甘南以至汉中发展的“川甘康计划”,二是毛泽东提出的“北进计划”,三是向兰州以西的河西走廊进军的“西进计划”。他还说:“我们从情报中知道,苏联的飞机和军队,曾支持新疆省当局平复了马仲英部的叛乱。从这个消息看来,苏联在新疆有相当的力量,新疆当局似持亲苏立场,如果我们移到河西走廊和新疆去,可能有最佳的退路。在不利情形之下,可以保全较多的干部和军队,撤到新疆的安全地区。缺点却是离中国大陆太远,如果蒋介石封锁了河西走廊,苏维埃的旗帜就只能暂时在昆仑山阿尔泰山一带飘扬。”对于张国焘的第三个方案,毛泽东也认为“新疆倒是红军可以休养整理的地方,只是离中国大陆太远。”(《张国焘回忆录》第三册,第230页,东方出版社1998年第1版)由此可见,无论“西进”还是“北上”,都与苏联的支持和新疆的局势有密切关系。了解这些问题,对进一步解读中国近现代史颇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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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6年4月,盛世才在苏联的帮助下,颁布以“反帝、亲苏、民平(民族平等)、清廉、和平、建设”为内容的“六大政策”。一时间,新疆各地红旗飘扬,到处悬挂着斯大林和盛世才(据说还有毛泽东)的巨幅画像。

  四、全面奉行亲苏亲共政策

  两个月以后,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国家政治保卫局局长邓发经过新疆,要到莫斯科向共产国际汇报工作,于是他成为长征以后与盛世才最早取得联系的中共高级领导人。随后,中共中央果断提出“宁夏战役”计划,其要点有二:一是占领宁夏,控制河西走廊,打通与苏联的陆上交通;二是与东北军合作,建立西北国防政府。该计划经共产国际批准后,由中国工农红军组织两万多人的西路军渡过黄河向西挺进,以便打通前往新疆的“国际通道”。为此,共产国际领导人季米特洛夫在1936年9月7日的日记中写道:

  在克里姆林宫。

  讨论中国问题。

  建议:认为可以同意中国共产党人提出的计划草案(通过向宁夏和新疆运送武器支持中国红军等。)

  9月11日,他又在日记中说:

  确定对中国的决定:

  “(1)同意中国红军的行动计划,即占领宁夏的部分地区和甘肃西部,同时明确指出中国红军不得继续向新疆方向推进,否则红军便有可能脱离中国的主要地区。

  (2)提前决定在中国红军攻占宁夏地区后提供1.5万-2万支****、8门火炮、10门迫击炮和相应数量的外国制式的弹药。武器将于1936年12月集中在蒙古人民共和国南部边境,将通过知名的乌拉圭洋行售出,为运进宁夏作准备。(《季米特洛夫日记》第46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出版)

  从这里,不难看出中国红军在斯大林心目中的地位和作用。

  这一年10月,陈云和滕代远等人从苏联经新疆回国。在离开莫斯科之前,陈云向共产国际再次提出需要大批军火的要求。季米特洛夫对他说,经苏共中央批准,已经准备了90辆坦克、90门大炮和其他武器弹药,一并运往中苏边境。为此,季米特洛夫在12月2日的日记中有如下记录:

  1166吨箱装货物(这里指向中共提供的援助——原注)。

  由外贸人民委员会负责提供卡车、燃料、弹药等。

  已给财政人民委员会发电报,在拨出200万卢布之外,再提供:50万美元,5000卢布(其中15万美元已用于订购外国制式的飞机)。

  484名相关专业的军人(驾驶员、技术员、指挥员)将进入新疆政府服役。(同上,第48页)

  12月中旬,当陈云、滕代远等人抵达霍尔果斯附近时,看到苏联为他们准备好了大批坦克、大炮等军事物质。但据说是由于西安事变的爆发,苏联当局改变原有计划,致使陈云一行以及大批军火滞留在中苏边境的苏联一侧。

  这时,西路军在河西走廊遭到马步芳和马鸿逵的顽强狙击,再加上中央指挥失当,西路军几乎全军覆没。1937年4月,西路军残部一千余人被困在祁连山一带,当时还滞留在中苏边境的陈云受命去号称“新疆东大门”的星星峡接应。为此,盛世才派出专人专车,把陈云、滕代远等人从边境对面接到迪化,并专门设宴招待这些远方的朋友。随后,他根据陈云的建议,派数百名官兵和数十辆军车,载着粮食、军装等大批物资,由迪化出发,前往星星峡寻找弹尽粮绝的西路军残部。当李先念等西路军残余人员被找到时,他们被盛世才的举动感动得流下眼泪。

  1937年5月,西路军残部400余人到达迪化,以督办公署“新兵营”的名义进行训练。这些人由盛世才提供给养,由苏联提供枪支、弹药、坦克、火炮、装甲车和飞机等军事装备。

  同年10月,中共中央经过仔细研究,决定抽调50名得力干部,由周小舟率领从延安来到迪化,秘密设立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对外称“南梁第三招待所”)。当时因陈云仍然滞留在迪化,于是中共中央委任他为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主任。

  五、盛世才提出加入中共的要求

  1937年11月下旬,王明和康生从苏联回国路过新疆,受到前所未有的欢迎。盛世才利用这次见面的机会,向他们提出两个要求:一是请延安派更多的干部到新疆来工作,二是他自己要加入中国共产党。对于第一个要求,王明立即答应;但是对第二个要求,却因为事关重要他无权决定。据说,当时王明和康生听了盛世才要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话以后,非常吃惊。大家觉得:“盛世才如能加入中国共产党,岂不意味着沃野千里、与苏联为邻的新疆,不费一枪一弹便成了共产党的天下?!”(《斯大林、毛泽东与蒋介石》下册,第652页)

  据《斯大林、毛泽东与蒋介石》一书分析,盛世才的要求引起了毛泽东的极大兴趣和重视。证据之一是毛泽东把他的弟弟毛泽民和数十名亲信派往新疆,并被盛世才委以重任;证据之二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则上同意了盛世才的入党要求。因此,1938年3月任弼时到莫斯科汇报工作路过新疆时,曾经对盛世才说:中共中央政治局同意他入党,“但由于多年来新疆与苏联的密切关系,此事非请示斯大林和共产国际不可。”(同上)

  这时,盛世才与苏联的关系更加亲密。1938年初,苏联未经中国中央政府同意,就派一个骑兵团和一个空军支队进驻哈密。为了掩人耳目,该团采用新疆地方军队的番号,对外称归化军骑兵第八团,简称“红八团”。这个团的实际人数有一个旅之多,是一支配备了飞机、坦克的机械化部队。它不仅严重地侵犯了我国主权,还扼守着我国大陆通往新疆的咽喉要道。

  与此同时,盛世才还先后办了三件大事:一是以新疆各族人民支援抗战的名义,将大批衣物和军火运往延安;二是根据陈云带来的指示,尽快从新兵营中选拔一批优秀人才到新疆航空学校和兽医学校学习专门技术;三是经八路军办事处第二任主任邓发同意,从新兵营调黄火青担任“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秘书长兼审判委员会委员长。

  1938年10月14日,邓发通过共产国际远东地区联络员向莫斯科发来电报说:“飞行员训练班的25人中已有24人能够独立飞行了,训练班将于11月5日结束,17名技师也在学习中取得了成绩。但是督办只有已经超过飞行期限并对高级飞行有危险的Y-2型和P-5型飞机。请拨给我们三架供高速飞行、轰炸和歼击训练的飞机。”为此,季米特洛夫要求“最好能满足他对调拨教练机的请求。”(《季米特洛夫日记》第81页)一年以后,盛世才又从“新兵营”中挑选30多人送往苏联,以便为新疆培养更多的人才。

  六、盛世才秘密加入苏联共产党

  为了进一步讨好苏联,盛世才觉得有必要亲自去苏联一趟。于是在1938年8、9月间,盛世才携全家以妻子“看病”为名秘密前往莫斯科。

  对于盛世才访问苏联,国民政府并不知道。曾经长期在中国工作过的苏联外交官A.M.列多夫斯基根据俄罗斯联邦总统档案馆档案和相关资料,对这次会谈作了介绍。列多夫斯基说:斯大林、莫洛托夫和伏罗希洛夫在克里姆林宫接见了盛世才。当他回答了斯大林提出的一系列问题(其中包括新疆的托派、军队、资源和民族问题等等)之后,还向对方提出了加入苏联共产党的要求。下面是有关这方面的档案资料:

  会谈记录中指出,他(盛世才)对自己要求入党的愿望作出的解释是,他了解马恩列斯的学说之后,知道这是惟一必须信奉的学说,况且他根据经验确信,世界上惟一的社会主义国家的政府不是在口头上而是在实践中援助较弱小的和被压迫的民族,所以他要求入党的愿望增强了。现在他得到了这样幸运的机会,亲自同世界无产阶级的领袖斯大林同志交谈,因此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来表达自己的要求。如果斯大林同志认为可以接受他入党,那他是很幸运的。

  斯大林同志回答说,如果督办非常坚持这个要求,那他不反对,但是伏罗希洛夫同志说,这会损害督办的工作,因为蒋介石和杨大使(中国驻苏大使)知道后都会很不满的。

  督办回答说,这需要保守秘密,无论蒋还是杨都不知道此事。(《斯大林与中国》第223页,新华出版社2001年出版)

  上世纪50年代,已经到了台湾的盛世才也谈到当时的情况。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

  我对斯大林说:“我是马列主义的忠实信徒。一九三七年,我通过陈绍禹、康生和邓发,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政治局的毛泽东、朱德、周恩来、陈绍禹、康生、邓发、陈云和任弼时等人对此一致同意了,但又说要与第三国际商量之后再作最后决定。”最后我说:“我希望能迅速受到党的考验和教育。所以,我也很渴望知道你们(引者按:指斯大林等人)关于我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决定。”斯大林立刻明确地回答说:“你现在就可以入党。你回新疆之前,我会再次和你谈这个问题。”(转引自李嘉谷:《新疆军阀盛世才秘密加入苏联共产党》,《百年潮》2000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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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盛世才继续写道:“当我们正准备返回的时候,一位党的官员带着斯大林的指示来旅馆拜访我。根据这个指示,这位格鲁吉亚独裁者(引者按:指斯大林)个人的意见是给予我特殊的照顾,立即吸收我加入苏联共产党。换句话说,即使我是中国人,也可以做俄国共产党员!这位特使又要我签署了服从莫斯科政治局的宣誓书,而在这之后我将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我犹疑不定的心情安静下来之后就表示了同意。以后不久,第二位官员给我带来了党证,号码是1859118和一本党章。”(同上)

  随后,盛世才还与苏联签订了不平等的《新苏租借条约》(亦称《锡矿协定》)。条约签订后,苏联在新疆获得了驻兵、采矿、征用土地、出入境运输、利用一切自然资源、装设电话和无线电台等特权。为此,美国历史学家艾伦?惠廷认为:这个“协定给予莫斯科在新疆享有非常广泛的特权,以致使新疆成为一个既不受乌鲁木齐控制也不受中央政府控制的国中之国。”(《斯大林、毛泽东与蒋介石》下册,第657页)

  盛世才与苏联反目以后,曾经向蒋介石描述了这个条约的签订过程。他说:“一九四一年十一月间,苏联派员秘密到新疆来,给我一个绝对秘密文件,系租借新疆锡矿条约,内容非常荒谬与不合理,完全带有侵略性质。彼时职要求修改内容,以及缩短租借年限,苏方来员答复谓:你一个字都不能修改,你系联共党员,应该服从党的命令,更应该为苏联的利益作斗争。”(同上,第657-658页)

  此外,在1941年1月,盛世才再次向苏联提出成立新疆苏维埃共和国并加盟苏联的要求,但斯大林基于其战略利益的考虑,还是没有答应。

  七、毛泽民执掌新疆财政大权

  如前所述,抗日战争爆发前后,一大批中共领导人来到新疆工作,或者是经过新疆前往苏联“看病”,毛泽东的大弟弟毛泽民就是其中一个。

  毛泽民字咏莲,后改为润莲,1896年生人。他从小在家乡务农,只读过4年私塾。在毛泽东的影响下,他于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成为一个职业革命家。1925年以后,他离开湖南,先后在广州、上海、天津等地从事革命活动。1931年他来到江西瑞金,担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银行行长,协助毛泽东掌管财政大权。1934年10月中央红军开始长征,他负责筹粮筹款和保障供给等工作。红军到达陕北以后,他担任国民经济部部长,继续负责财政工作。

  1938年2月,毛泽民携第二任妻子钱希均(第一任妻子系小脚妇女王淑兰)赴苏联“看病”,从延安路过迪化。盛世才要求他留在新疆,他经过中共中央批准,化名周彬留了下来。盛世才任命他为新疆新疆省财政厅副厅长,代行厅长职务。

  同年4月,毛泽民写信向中共中央汇报新疆的财政情况和改革新疆财政的设想之后,又提出两个要求:一是请党中央派一批能理财、懂会计的干部来新疆工作,二是希望把陕甘边区政府制定的关于财经方面的法令、文件寄过来,以备参考。为此,毛泽东在批示中说:“请陈云同志替他办,财政事情第一要紧,不但那里好,将来也大有助于我们。”(《新民主主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新疆斗争纪事》第17页,解放军出版社1985年出版)随后,中共中央从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和陕北公学选派一批党员干部,乘汽车来到迪化,其中有毛泽民的第三任妻子朱旦华。

  朱旦华来到新疆以后,先在迪化女中担任教导主任,后来又担任反帝会女中分会指导,省政府政务委员会委员和省妇女协会秘书长等职务。反帝会的全称为“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是盛世才成立的一个类似政党的组织。它的会长是盛世才,历任秘书长是俞秀松、黄火青、万献廷、王宝乾等共产党人。

  1938年9月底,新疆召开第三次全省代表大会,大会通过了由黄火青和毛泽民等人起草的《大会宣言》等文件。为此,朱德、彭德怀代表八路军发来贺电称:“新疆自四・一二革命以来,在督办的正确领导之下,……创造了有利于各族人民的许多事业,使政治、使政治、文化、经济建设突飞猛进。”(同上,第20页)大会期间,毛泽民由财政厅副厅长改任代理厅长的职务。

  毛泽民掌握新疆的财政大权以后,认为新疆币制不统一给流通带来很大不便,于是他进行了币制改革。在毛泽民的提议下,官商合办的新疆省商业银行于1939年元旦正式成立。该银行官股占60%,为大洋300万元;商股占40%,为大洋200万元。2月1日,新币在新疆全境正式发行,原有的旧币一律作废。为此,毛泽民制定的兑换标准是“旧省票四千两(后改为六千两)兑换新币一元,喀票(喀什地区货币)一百六十两兑换新币一元。”(同上,第27页)与此同时,为了完成币制改革,贯彻新的税制政策,毛泽民在全省财经系统和各地税务部门安排了大批共产党员担任重要职务。

  1939年11月,新疆省政府公布了由毛泽民重新修订的《新疆省限制金银出境暂行办法》。该办法“规定每人只限佩带饰金二两,饰银五两出境,超过规定者均没收,并以扰乱新省金融,破坏抗战后方论罪。”(同上,第41页)

  但是这一切非但没有改变新疆的财政困境,反而让整个社会陷入极度的物质匮乏之中。为了应急,毛泽民在1938年发动“募集寒衣运动”。据《新疆日报》报道:“迪化全市各单位共捐银票六百九十二万九千一百两。……远在苏联学习的盛世琪、陈秀英夫妇亦捐献省银票一百万两。”(同上,第22页)盛世琪是盛世才的四弟,他们夫妇捐献的数额居然可以与全市总数相媲美,可见他们占有巨额的财富。

  为了“支援前方抗战”,毛泽民还发起“献金运动”。据说在这次运动中,由于“各族各界群众涌跃献金,其中有六、七十岁手扶拐杖的老太婆和七、八岁的小娃娃,甚至乞丐亦将其平日仅有之一点钱交到献金台去”,所以“到1939年底,共捐款二百余万元。”(同上,第42页)

  1940年年初,担任阿克苏行政长的黄火青发布训令称:“本区发现贫民沿街沿门或在通街大道,桥梁要口呼喊乞讨,有失地方观瞻之雅。各县应查实,对其中老弱病残,无依无靠不能工作谋生者,每月发食面三十斤以维持生活。”(同上,第44页)

  1940年2月,毛泽民从苏联“看病”回来以后,他的妻子钱希均已经离开新疆返回延安。据《革命与爱:毛泽东与毛泽民的兄弟关系》(中国青年出版社2011年出版)一书说,钱女士后来有这样的回忆:“当时,我很想不通,苏联派来许多飞机,运来大量的物资支援中国的抗日,我们不去抗日前线,却在这里与军阀搞统战。”于是在1939年冬党组织同意她返回延安,并批准了她的离婚要求。

  1940年5月,毛泽民经邓发介绍与朱旦华结婚。第二年他们的儿子出生,毛泽民为了纪念这个出生地,为他取名毛远新。毛远新在文化大革命中担任毛泽东的联络员,因此而红极一时。

  这时候,尽管新疆的财政危机已经非常严重,整个社会也陷入极度的物资匮乏之中,但是当局仍然在组织群众大搞歌咏比赛。据有关资料记载,1941年1月29日,“因市面羊肉缺乏,羊肉商趁机抬高市价。为了稳定市场肉价,改善群众生活,财政厅召集羊肉商人开会,毛泽民讲了话,他要求各肉商售肉以合理化为主旨,不得任意抬高肉价,从中渔利。”(《新民主主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新疆斗争纪事》,第57页)到了2月25日,财政厅又组织平价委员会“召开商界大会,会上宣布了对囤积货商的处罚。毛泽民出席了会议,并作了重要讲话。同日下午,反帝总会在总会办公厅召开第六十六次常务干事会议。秘书长王宝乾主持会议。会议决议编制反帝会会歌、新疆民众俱乐部组织章程,举办维族歌咏比赛会和关于四月革命宣传问题等”事项(同上,第59页)。

  八、杜重远四渡天山

  就在盛世才访问苏联的时候,斯大林发动的“肃反”运动已经进入高潮。当时,所谓第三次“莫斯科审判”刚刚结束。这次审讯的对象是以布哈林、李可夫为首的23人,罪名是“右派和托派反苏联盟”。审讯结束后,布哈林和李可夫等20人被秘密判处死刑。随后,被称为“杀人魔王”的叶若夫,也因为其助手贝利亚的告发被处死。与此同时,就连斯大林、加里宁、莫洛托夫等人的家属和亲戚,也纷纷被逮捕或处决。

  从苏联“取经”回来以后,盛世才以斯大林为榜样,开始了大清洗运动。时任新疆学院院长的杜重远就成了第一个清洗对象。

  杜重远原名杜乾学,1897年4月27日出生于吉林省怀德县,1917年东渡日本攻读陶瓷制造专业。1923年毕业回国后投身于实业救国的同时,曾发动抗日示威抵制日货运动。“九一八”事变后,他化装逃往关内,在上海与周恩来取得联系,并买下位于淮海中路的一幢花园洋房。从此,这里就成为中共特工密使、上海救亡人士以及政府高官要员来往活动的场所。1933年,邹韬奋、胡愈之主持的《生活》周刊被查封后,杜重远于第二年创办《新生》周刊,其寓意和目的显而易见。

  1935年5月,《新生》刊登《闲话皇帝》一文。该文因涉及日本天皇而受到日方非难后被上海当局查封,杜重远也因此锒铛入狱。1936年春,杜重远“因病”获准在上海虹桥疗养院就医,张学良曾化装赴上海探望。借此机会,他向张学良提出与中共以及杨虎城、盛世才实现西北大联合的建议。不久杜重远提前出狱,赴西安与张学良共商大计,并参与策划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杜重远在太原与周恩来再次会晤并达成共识。他们认为,抗战的胜利取决于中苏联合,而新疆既是中苏联合的交通要道,又是抗日战争的重要根据地。因杜重远与盛世才有同乡、同学之谊,周恩来建议他去新疆工作。

  1937年10月13日,杜重远“一渡天山”来到迪化,受到盛世才的热烈欢迎和热情款待。盛希望他能够留下,但杜没有答应。杜重远返回大陆后,在邹韬奋主持的《抗战三日刊》连续发表《到新疆去》的通讯。后来,他把这些通讯汇集为《盛世才与新新疆》一书,由生活出版社正式出版。该书面世后,在社会上反响很大,许多年轻人因此对新疆产生了浓厚兴趣,纷纷要求到新疆去。

  1938年6月杜重远“二渡天山”赴新疆考察,但他因为当选为国民参政会参政员,要参加即将召开的大会,于7月初匆匆离开迪化。不久上海沦陷,杜重远把家迁到香港,与上海《立报》总编辑萨空了一同来到武汉,在胡愈之的住处见到周恩来和叶剑英。周恩来再次鼓励他们前往新疆,于是杜重远于10月初乘飞机“三渡天山”抵达迪化。下了飞机以后,他们看到街道两旁张灯结彩,到处张贴着“列宁主义万岁”、“六大政策万岁”的标语。为此,杜重远根据《新疆日报》和《反帝战线》刊登的文章和自己的感受,写了《三渡天山》的通讯,对新疆和风土人情、所见所闻作了详细报道。

  随后,盛世才委任杜重远担任新疆学院院长,萨空了担任《新疆日报》社副社长。为了安心工作,二人返回关内迎接家眷。1939年1月,杜重远辞去国民参政员、国民政府监察委员的职务,谢绝了美国友人劝他去美国办实业的邀请,带领全家“四渡天山”来到迪化。

  第二年2月,茅盾和张仲实(马列著作翻译家)应杜重远邀请来到新疆,分别担任新疆学院教育系和政治教育系主任。随后,茅盾又担任新疆文化协会委员长兼艺术部部长,于是他又把王为一、徐韬、赵丹、叶露茜等人请到新疆,成立了新疆实验话剧团,并排演了著名的话剧《战斗》。赵丹来新疆之前,曾向茅盾打听情况,但因为盛世才严格检查出入新疆的书信,所以茅盾不敢以实情相告。赵丹到达新疆以后,才知道这里的情况和他想象的大不一样,这让他追悔莫及。

  1939年9月,周恩来路过新疆去莫斯科治病时,盛世才设宴招待,茅盾也应邀出席宴会。当时茅盾想送孩子去苏联留学,便悄悄托邓颖超给瞿秋白的第二任妻子杨之华捎信。后来杨之华回话说:只有中共领导人的子女,苏联才接纳上学,你的两个孩子不符合这个条件。

  九、新疆开始大清洗运动

  1939年下半年,杜重远发现盛世才对他不怀好意,便以生病为由提出辞呈,盛世才立刻同意并把他软禁起来。1940年2月,萨空了因调解盛世才和杜重远的矛盾无效,怕自身难保,便借口离开新疆。为了营救杜重远,他在临行前给周恩来写了一封信,并把这封信留给毛泽民,请他等周恩来回国时转交。据说周恩来回国路过新疆时,曾与盛世才交涉,要杜重远与他同机返回关内,盛推托说:“等下次飞机送他返回关内。”同年5月,茅盾和张仲实看到形势不妙,也以母亲病重为由,请假返回大陆。在此期间,盛世才又炮制“阿山案”、“回案”、“崔荣昌案”、“六星社案”等一系列案件。

  1940年6月22日,中共驻新疆办事处主任陈潭秋向延安汇报工作时写道:“新疆政治危机日前严重,督办在民族问题上,将蒙、哈、柯族代表全部扣留,并将其中一部分逮捕。不久前,又逮捕哈族领袖沙里福汗。今年二月间,阿山哈族因拒绝而发生暴动,盛世才派军队和飞机去镇压,屠杀了数百人。逮捕了维族三领袖。弄得社会不安,人人自危。”此外,盛世才还多次发布公告,“号召公务员及民众互相监督和检举敌控奸细,托匪……,并允许直接向他告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在新疆斗争纪事》第52页)

  1940年9月,盛世才曾派毛泽民审理杜重远案。杜在法庭上慷慨陈词:“我决非托派,硬说我是托派,此系最大痛苦者也,比受酷刑还苦。”第二年5月,盛世才以“汉奸”“托派”和“阴谋暴动”等罪名将杜重远正式逮捕,受其牵连,赵丹一、王为一、徐韬以及包括财政厅长、边务处长、新疆一大批高级官员纷纷被捕,总数在1200人左右。

  1941年冬,盛世才密电苏联当局,说《新疆日报》社社长王宝乾是“陈培生阴谋案”的幕后策划者,其目的是推翻新疆的现政府。此为,他要求立即逮捕王宝乾,或将其调回苏联处置。1942年3月,盛世才的四弟、曾任新疆督办公署卫队团团长和机械化旅旅长的盛世骐在家里中弹身亡,盛世才认为是盛世骐的妻子陈秀英和苏联军事顾问合谋杀害了他的四弟,并因此发动政变。于是他将陈秀英投入监狱,严刑拷打,逼她承认自己的罪行。事后,盛世才写信向斯大林绘声绘色地汇报了这一案件,其中除了阴谋暴动外就是不正当男女关系。当然,也有人说是盛世才杀害了他的四弟,原因是盛世琪与他和政见略有不同。事情发生以后,陈潭秋向延安和莫斯科汇报说:“盛世骐成为盛世才反苏反共阴谋的牺牲者。”苏联当局得知此事后,认为这是盛世才为了投靠蒋介石所做的准备。为此,斯大林派外交部副部长德卡诺佐夫携带莫洛托夫的信来到迪化,试图阻止盛世才继续行动。两人见面后,德卡诺佐夫对盛世才说:“你是联共党员,要永远信仰马克思主义,不能动摇。”但是盛世才对他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作为三民主义的忠实拥护者,我要在新疆建立民主统治。”

  十、盛世才离开新疆

  1942年7月,蒋介石派第八战区司令长官的朱绍良、行政院秘书长兼经济部长翁文灏、空军总指挥毛邦初等人飞抵达迪化。经过谈判,盛世才答应中央政府的下列要求:1、严防苏联在新疆各地发动骚乱事件;2、由大陆抽调军队来新疆加强防务;3、在新疆成立国民党党部;4、中共人员一律停止在各机关工作,并集中起来停候发落;5、中央政府派人接收新疆航空委员会;6、由外交部派人接管新疆外交办事处。

  一个月以后,宋美龄亲自飞抵新疆,代表蒋介石任命盛世才为新疆边防督办,同时兼任新疆省政府主席、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国民党新疆省党部主任委员、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等职务。1942年10月,盛世才向苏联当局递交一份备忘录,要求苏联政府在三个月内必须撤走包括军事人员在内的所有非外交人员。随后,盛世才将中共在新疆的人员集中起来,由陈潭秋领导进行整风学习。不久,任弼时指示陈潭秋说,莫斯科同意把他们转送苏联,但是陈潭秋认为:“我们过境大成问题,我们将处于东归不得,西去不能的危险境地。”

  1943年年初,盛世才将软禁的陈潭秋、毛泽民、孟一鸣、潘同、刘希平、徐梦秋、林路基、马殊等人分别投入监狱。随后,重庆派内政部次长王德溥率人专程来到迪化,以“特派新疆审判团”的名义对他们进行审判。6月5日,陈潭秋、毛泽民、林路基以“危害民国罪”被判处死刑。9月27日,这三个人和陈秀英等人被秘密处决,并呈报重庆验证。在此期间,王还对杜重远案进行复审。随后盛世才用毒药剥夺了杜的生命,并把他秘密埋葬在督办公署的东花园附近。

  1944年8月,国民政府明令撤销新疆边防督办公署,任命吴忠信为新疆省政府主席,调盛世才为返回重庆,担任农林部部长。至此,盛世才结束了他对新疆的十余年的统治。【完】

 

伊力哈木:我的理想和事业选择之路

一、我的成长历程及我的人生理想

我1969年生于新疆克州阿图什县城的一个维吾尔族家庭,自小在维汉混居的政府大院长大。我爷爷那一辈是文盲,父亲则是新中国培养出来的第一代真正的民族知识分子,1950年代末,父亲初中毕业就被保送内地大学读书,先后在中央民族学院、北师大、兰州铁道学院深造,毕业后曾在南疆军区和地方工作,1971年,父亲28岁时在文革期间惨死。当时我仅2岁,弟弟只有11个月,由在阿图什当汽修工人的母亲拉扯我们兄弟4人长大。父亲当年的同学今天多已成为自治区一级的领导干部,我们虽以父亲为傲,但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他怎样死的,由于长辈不愿提及往事,也不懂得当时复杂的政治,我并不知晓。

1980年,我大哥15岁时当参军,很快转入地方,期间先后在上海、乌鲁木齐,大连,北京等地的大学深造进修,先后担任阿图什市团委干部,书记,克州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克州(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团委书记,州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州民政局局长,现在是克州交通局党委书记,州政协委员。我二哥很早就进入公安系统工作,曾是最年轻的刑侦大队长,现在是克州公安局纪委书记,党委委员。除两位哥哥外,我的二嫂以及大哥和二哥的孩子,也在公安系统工作。某种程度上,我的家庭其实是一个公安系统家庭。不过,因为我的缘故,他们这些年颇受牵连。

1985年,我16岁考入内地求学,离开故乡,先后在中央民族大学(预科),东北师范大学地理系(本科)和中央民族大学经济研究所(硕士)就读。在学业上,我深受施政一、陈才、张克武等教授的影响,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他们对我这个维吾尔青年的教诲,不忘他们对新疆、对维吾尔社会的真切关注,对学术的真诚态度。

1991年,我大学毕业后,在民族大学工作,曾任系团委书记,后于1994年转入中央民族大学经济研究所发展经济学,国外经济学选读,新疆经济的教学,期间曾于1996年自费在韩国留学,于2001年在中国巴基斯坦两国政府文化交流项目下交换到巴基斯坦国家发展研究院研究进行《新疆周边安全环境与经济发展》问题的研究;2003年调入中央民族大学经济学院国际贸易系讲授《国际贸易事务》,《国际结算与信贷》,《新疆人口,资源与环境可持续发展战略研究》,《中亚政治,经济社会与文化等课程》。

1994年前后,我就开始对新疆经济和社会问题产生强烈的兴趣,除在《光明日报》,《经济参考报》,《西部发展报》等发表关于新疆问题的文章外,还曾在中央民族大学学报,民族教育研究,新疆社会科学论坛,民族经济,喀什师范学院学报等学术期刊发表20多篇论文。早在1994年,我就提出过在南疆喀什建立经济特区的设想。为我的专业研究能有更广阔的视野,除英语外,我还自学了韩语、日语、乌尔都语、俄语,能用上述语言进行简单日常交流和信息获取。

在工作期间,我曾业余时间经商,在股市、合资建厂等项目上曾有过不小的收获,因为教学工作一度受限制,曾有朋友建议我彻底转行做一个商人。但在广泛游历了中亚、俄罗斯、南亚等地区后,我目睹了大量民族冲突仇杀、政治动荡、社会转型失败等鲜活案例,这些见闻,让我逐渐产生了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致力研究新疆问题、研究中亚问题,避免境外悲剧在中国上演的强烈愿望。

为此,我自费进行了大量社会调查,并开始系统性地进行社会学、民族学、地缘政治学的进修和自学过程,使我在经济学的视野之外,有了更广阔的视角和分析工具。除研究前苏联东欧等失败案例外,我也曾认真研究欧美发达国家在处理和解决民族问题和社会问题的成功案例,以期能为中国社会的探索实践提供更丰富的参考。

我深爱含辛茹苦抚养我的母亲,深爱我依然贫穷困苦的民族,深爱养育我的这片国土;我深切希望我的故乡能像内地一样富裕发达,我担心我的故乡、我的国家陷入动乱和分离;我希望多灾多难的国家是一个多民族和谐共处、能创造灿烂辉煌文明的伟大国家。我将致力于研究新疆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致力于民族间的交流和沟通,致力于探索现代转型社会中,民族和谐相处之道,作为我的理想和人生奋斗目标,我的这项事业选择,源于我出身的环境,源于母亲的教诲,源于我受的教育和成长经历。

二、我是一个致力于研究新疆问题以及研究中亚社会经济及地缘政治的学者,虽然今天不断有人把我描述或希望我成为一个政治人物,但我始终坚持,我只是一个学者,无意于也不希望被政治化。在学者之外,我惟一愿意的称号,是成为一个促进民族交流与沟通的使者和桥梁。

1994年起,由于经常直言批评新疆地方政府的工作失误等原因,我的教学工作不断受干扰,自1999年起,我的论文再无发表机会,1999年–2003年,我在民族大学的教学工作一度被终止。

近几年来,随着我越发专注于新疆问题的研究和调查,并开办了汉语的“维吾尔在线”网站,不但我个人工作生活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我在新疆的亲戚、家人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他们经常苦苦哀求我,希望我少说话,少管闲事、闷声发大财,但同时,我能看到新疆的民族问题越来越严重,民间酝酿的仇恨在不断加剧。

我知道,我们民族像我有良好教育、开阔视野和丰富阅历的人不多,我们国家像我这样在新疆问题和中亚问题上有各种天然优势的人不多,在这个领域,有真知灼见,有责任感的诚实正直的学者极为罕见,而中国社会将来要面临的考验却是如此险峻,因此,顶着压力继续从事我认为最有价值的事业,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社会责任的召唤和牵连家人受累,使我备受煎熬。

七五事件的民族悲剧发生后,新疆问题一下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我也成为各方关注的热门人物,并且无可避免地开始被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来对待。我不拒绝任何人任何组织对新疆问题的关注,但我一直拒绝各种力量将我政治符号化的努力,无论它是否出于善意。

我认为,我只有做一个纯粹的学者,一个干干净净的学者,一个业余时间能对普通人提供帮助、对社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公益的人,才能对我的民族我的国家有利。

正是基于这个强烈认识,我在七五之后,因为外部环境压力,陷入经济困境时,始终坚持个人绝不接受境外机构一分钱的援助,无论是外交机构还是NGO组织,甚至哪怕仅仅是生意往来,我都不愿挣与外国沾边的钱——我在中亚和欧美有很深厚的政界和经界的人脉资源,本可坐在家里帮人挣钱。如果我是汉族人士,或许我可以拿这样的钱,但对我这样一个备受怀疑的公民来说,我必须对自己提出更严苛的要求,必须承受汉族知识分子无法想象的压力和考验。

长久以来,因为民族问题的敏感,在社会层面,不但汉族与维吾尔族存在隔膜,甚至在汉族知识分子和维吾尔族知识分子之间,也缺少正常的交流。隔膜和猜疑使得愈发严峻的民族问题,居然没有起码的公开探讨,这是一种极不正常而可怕的氛围。

基于此,我于2005年末创办了“维吾尔在线”,让维吾尔族和汉族人可以在一个平台上讨论交流,它当然会有激烈的碰撞交流,但我认为,争议分歧不可怕,可怕的是沉默中的猜疑和仇恨。

为了让新疆问题引起汉族知识界的广泛关注,让他们贡献宝贵的观点和经验,在创办“维吾尔在线”后,我开始努力与汉族知识界交往,并致力于推广和介绍维吾尔族文化和社会知识。

七五事件的悲剧和此后新疆族群之间的关系,让我看到民族仇恨和猜疑不断积累的可怕,为突破仇恨和猜疑的坚冰,我曾设想通过民间的方式发起“民族和谐日”(或“民族和解日”)的活动,以七五悲剧日为纪念日,利用暑假期间,让两个不同民族的家庭互相让自己的孩子到对方家庭生活,让未来的一代人,在加深民族间的情感和友谊时,还能塑造出能理解和尊重不同文化的包容意识。这个想法后因种种外部原因限制未能付诸行动。

应当以理性、忍耐、宽容、温和、尊重历史、尊重现实、面向未来的态度探索民族相处之道,一开始是基于我受的教育和训练所产生的理性认识,而在不断的践行过程中,这种态度已经逐渐成为我发乎自然的情感。

作为一个大学教师,我有将自己的观点、愿望和方法论传授给学生的强烈愿望。很少有老师还能像我这样,认真准备每一堂课的讲义和课件,长时间坚持每周六义务向学生讲述新疆问题的公开课。

我鼓励更多的维吾尔学生投入到社会学、法学、经济学、政治学、人类学等专业领域的学习,以便于他们在职业选择上能更多地将个人的成就与民族和国家的文明进步结合在一起。因为这些专业,不但可以赋予人们一种系统性的方法论,也更有助于把他们对民族单纯而朴素的强烈热情,由奔放而感性的能量,变成一种理性、科学的态度。而这种训练和观念的养成,不但对维吾尔族人来说,是极为缺乏而宝贵的,对今天的整个中国来说,也是远远不足的。

三、我长期而持续关注的问题,是新疆和中亚两个领域。关于新疆,是转型期新疆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是新疆多民族的相处之道,是中国国情下,探索国家主权统一完整与地方自治之间的平衡。

今天,新疆的人们在民族关系上普遍怀念计划经济时代和胡耀邦-宋汉良时代。计划经济时代,由于政府可通过资源平等公平的分配,产生良好的民族平等感,而当时禁止人口流动,缺少产生不平等感的比较机会;胡耀邦-宋汉良时代,政治气氛宽松,虽然表面上看人们牢骚不满增多了,但内心却因为信任而最少压抑,社会向心力极强。

1990年代以来,随着市场化的快速推进,新疆经济大幅度发展,但民族间发展机会的不均等开始日益明显,尤其是维吾尔社会的转型发展出现了令人揪心的局面。偷盗、扒窃、贩毒、吸毒、卖淫等问题,在一个有宗教信仰、对这类犯罪活动有天然文化抑制力的民族,竟然迅速严重到了整体被视为犯罪民族的程度。“马尔萨斯陷阱”的命运竟然无情地落在了维吾尔族人身上。

与此同时,这些严峻的社会问题,竟然成为研究的禁区和空白,鲜有人敢于直面这些问题,更谈不上去做系统的社会调查分析,研究探讨应对之道。维吾尔社会的问题,一方面使得对政府对汉族的不满不信任日益增长,另一方面,让汉族尤其是内地汉族社会对维吾尔族的歧视性印象不断加深。

作为一个维吾尔族知识分子,我能深刻感觉到在维吾尔社会与汉族社会之间,猜疑、不信任的巨大裂痕日益严重,尤其在青年一代,因为就业问题、身份歧视问题,仇恨情绪普遍滋长。尤其是七五事件及此后的一系列社会互动,它不是矛盾和仇恨的爆发和宣泄,反而是一次新的积累。

问题越来越严重,却越来越没有人敢于说话,问题在于1997年后,反“三股势力”成为地方的首要任务,它带来的间接效应是,维吾尔族干部、知识分子开始感受到强烈的不信任,普遍感觉政治空气压抑。

对一个身在北京这个法制环境更好的维吾尔知识分子来说,关注和研究新疆问题,我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因为它早已不仅需要的是知识和专业,而首先是一种勇气。

七五事件的爆发以及此前拉萨的三一四事件,无疑告诉人们这样一个事实,在剧烈转型时期的中国,探索出一种民族和谐相处之道,是极为迫切的任务。中国习惯了讲政治,尤其是政治道理,而甚少真正从完善法律法规和政治艺术的角度,去完善和创造民族和谐相处的环境,此外,关于民族和谐相处的技术性问题,国内不但几乎没有人涉及,甚至没有这样的意识。

任何美好的政治动机和政治愿望,都离不开一系列精细而周到的技术性支持,尤其在中国,往往习惯于以不计代价的政府大规模组织和动员社会资源,来替代持久而耐心的技术性安排。而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多民族多元文化实体,在精细地平衡处理民族利益,技术性地创造民族包容与和谐共处上有其独到的经验,我始终认为,我的探索和努力是有价值的。

关于民族自治,随着民族问题在中国日渐成为一个敏感和紧迫问题,从反分裂角度着眼,以吸取民族政策失败国家经验教训,反思中国民族政策的探讨越来越多,但多隐含着强烈的汉族中心主义思想,带有典型的管制思路,它实质上是为近年来地方民族政策失败的辩解和背书。而国外那些成功地解决或缓和了民族矛盾、化解了民族分裂危机的大量经验案例,却无一进入这些研究的视野,对学界的这种误导决策者的倾向,我深以为忧。

关于中亚的研究,是我个人的兴趣和地缘关系的缘故。作为新疆问题的自然延伸,我必须关注中亚国家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未来走向,因为中亚与新疆不但有广阔的边界,更有语言文化和宗教的亲缘关系,多民族跨境而居,新疆与中亚,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外,从地缘战略角度,研究中国如何在中亚的政治、经济、文化领域施加有效影响,使中国在获得地缘安全地位的同时,能最大程度对中国和中亚双方有益。也是我的兴趣所在。

我不但因为语言便利有长期持续的知识积累,而且在游历中,在当地政商两界积下了广泛的人脉资源,此外还有成功的经商经验,这都是我与国内一般中亚研究者不同的地方。因为有更贴近的资源、信息和经验,在探讨中亚问题上,相对我也更容易获得当地的认同。

因为这种特殊的优势,我不但帮助不少汉族商人成功地在中亚投资牵线搭桥,也还为中石油中石化等央企在当地拓展市场穿针引线,解决各种棘手的麻烦和问题。

我深以为,中国在中亚如何施加影响,是一个远未认真系统梳理总结的课题,中国在中亚应当有一番更有成效的积极作为。

四、“维吾尔在线”是我个人创办的网站,它的宗旨是,让全国各族人民和世界了解新疆,了解维吾尔族,让新疆各民族人民了解这个世界,促进族群之间的相互了解,促进对话。管理上,反对发布任何主张独立、分裂及不负责任的煽动性言论,反对发布颠覆国家的言论。

“维吾尔在线”的创办,是因为我发现在网上和搜索引擎中,存在大量煽动仇恨和攻击维吾尔族人的言论后,深感维吾尔族和汉族人互相隔膜太深,完全缺少沟通和对话平台。汉族和维吾尔族网民往往只有各自隔空的发泄,却没有机会面对面交流讨论,认真倾听对方声音的机会。

此外,中国全社会议论维吾尔人的多,但对维吾尔社会拥有基本常识的人却不多,对一个多民族国家来说,这是很不应该的情形,别人未做,我就当填补这项空白。

在管理上,维吾尔在线反对发布任何主张独立、分裂及不负责任的煽动性言论,反对发布颠覆国家的言论。但不禁止直陈新疆或其他地方社会时弊的文章,只要其用意是好的,内容是真实的。

尽管如我事先所料,有时候汉族“愤青”和维吾尔族“愤青”在论坛上争论得不可开交,但我始终坚持认为,分歧与对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隔绝交流的机会,只要有交流,总会取得共识。事实上,尽管有过不少汉族网民也曾指责我言论过激或偏袒不公,但我还是赢得了他们当中不少人的尊重:我不赞同你的看法,但我理解你的动机和良好用心。

“维吾尔在线”除了是一个交流的平台和意见的平台,它还是一个公益事业的平台。近些年来,被犯罪分子拐骗、绑架和诱惑的维吾尔儿童,在内地从事扒窃的社会问题日益严重,它不但对当地人的安全感构成威胁,也严重损及了维吾尔的整体民族形象。然而这个人所共知且成为日常关注度极高的社会问题,竟然因为敏感性,没有一家媒体敢于披露,没有一个组织和机构勇于系统性地解决这个问题。每个孩子都是国家的珍宝、社会的未来,无论他是何族群。

为此,我在“维吾尔在线”搭建了一个救助维吾尔流浪儿童的平台,积极与各地民间反扒组织联系,对流浪儿积极提供救助和法律援助。同时也促成《凤凰周刊》公开报道此事,使得新疆政府开始有了将救助流浪儿纳入议事日程的积极举动。

此外,我也将“维吾尔在线”作为一个影响和争取维吾尔社会意见的工具。今天的维吾尔社会,除了官方正统刻板的舆论外,能直面维吾尔社会面临的真实问题,同时又是一种理性的、温和的、建设性的声音,完全没有,而海外却从来不乏以煽动性言论“正视”社会问题的声音。在新疆面临着民族矛盾激化危险、讨论民族问题时观点容易极端化的大环境下,用我们理性、健康的声音与极端化的声音争夺观念的市场,影响社会情绪向好的反向发展,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任务和使命之一。

因为“维吾尔在线”的独立性以及维吾尔社会完全没有类似的网站,它还是在不断的争议中让越来越多的人认可了它的社会功能和效果,网站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日渐增强。在创办“维吾尔在线”的过程中,我承受了极大的压力,网站一次次被强行关闭或遭到无端攻击,我也经常因此被关心被谈话。正是因为同类性质中唯一的网站,我坚信“维吾尔在线”这个网站的价值无可替代,我是在做一项正确的事业。

结语

 作为一个维吾尔族知识分子,我天然对自己的民族心怀强烈的感情,尤其是历史和环境的原因,她的落后,她的困苦,使我时刻无法心安。我对自己的国家,同样心怀强烈的感情,尤其是当我游历了几十个国家后,才更能体会,强烈的家国情怀早已溶入我的血液。无论是我的民族还是我的国家,她的痛苦她的荣耀,就是我的痛苦我的荣耀。

今天的新疆,以及其他的地方,民族问题在特殊的时代成为前所未有的特殊考验。无论是基于情感还是基于理性,我都很难接受其中的任何一部分被分离出去。在民族问题上,我不反对民族的自然融合,因为这是社会的自然规律,就历史而言,汉族、维吾尔族都是多个民族源头融合的产物,但我反对安排和设计出来的民族融合。本质上,以行政塑造的民族融合,是在以强力制造分裂,以宽容鼓励的多元化,才是促成互相融合影响的纽带。

解决民族问题,只能从探索民族自治之路的方向着眼,使中国成为一个多民族多元文化的、具有强大吸引力的国家。

从今天中国的社会治理角度来说,多民族多元文化的现状,增加了社会转型时期问题和困难的复杂性,但从文化和创造力的角度来说,则对其中的任何一个民族来说,都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共同财富。无论是纵向看中国自身的历史,还是横向看今天的世界,越是有文化多元性和包容性的国家,就越有强大而丰富的创造力。

而任何一种刻意强调其文化独特性和优越性,而不断对其固化统一或排他的观念,都是封闭部落社会的思维,它必然导致被刻意强调和保护的文化的内在生命力的死亡。

中国宪法中关于民族自治的规定,为多民族多元文化的并存和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框架,但在实践层面,还需要逐渐摸索探讨,在法律法规上逐步落实。我们应当勇于借鉴国外各种成功经验中的规律,总结出适合中国的办法。

我深信,只要有面对未来的智慧和胸襟,有直面现实的勇气,中国一定能探索出一条尊重中国历史、符合中国国情、在国家的统一完整和民族自治之间取得一种理想平衡的民族自治的路径。

虽然,我已连续几年受限不能到新疆,但我深信,我亲眼见到中国最近几十年来深刻而巨大的进步和变化不会就此止步,我深信我的努力和探索,会成为这个国家进步的一部分,我将以此为傲。

伊力哈木·土赫提

2011年1月17日Bild